留声机
今天是中国“天眼”竣工一周年的日子。已为“天眼”操劳二十多年的南仁东,却没等到这一天。
9月15日深夜,这位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(FAST)首席科学家、总工程师因病情恶化,静悄悄地离开了我们,享年72岁。
“咱们也建一个吧”
没有南仁东,很难想象“天眼”会伫立于世。二十多年来,从FAST的选址、立项、可行性研究,到指导各项关键技术的研究以及模型试验,南仁东似乎为这只“天眼”着了魔,把余生精力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它。
故事得从1993年讲起。
那年,日本东京召开国际无线电科学联盟大会。科学家提出要建设下一代射电望远镜,为10年、20年后的射电天文学发展做打算。
“咱们也建一个吧。”国际上提出要建平方公里阵列望远镜,时任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副台长的南仁东则和几位同仁一起提议,可根据我国国情,建造我们自己的大望远镜。
从这么一句话开始,南仁东把自己与“天眼”牢牢绑在了一起。“这二十几年,南老师没干别的。”南仁东的学生甘恒谦说,这些年,南仁东的努力程度常人难以想象。
在国际上,用钢结构建造的射电望远镜,口径突破100米已经是工程的极限。想建更大口径的望远镜,就要选择一个又大又圆的坑,借助地势来实现。贵州的喀斯特地貌,坑洼无数,成了天然的候选目标。
为了找到最满意的地点,南仁东从几百张遥感地质图像里挑选出所有接近圆形的洼地,闷头钻进贵州的大山里。他要拄着竹竿翻山越岭,到现场去勘察,这个洼地合不合适,距离嘈杂的闹市有多远。
“那几年南老师几乎踏遍了当地所有的洼地。”甘恒谦说,南仁东爬的山路连那里的农民看了都摇头。那个时候,南仁东的体力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。
挑剔的南仁东最终相中了最圆的那个大坑——位于贵州平塘县的大窝凼。然后,他正式提出利用喀斯特地形建造大型射电望远镜的设想。
为了推动工程立项,南仁东每次向相关部门汇报项目,都至少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会场。他担心因为一丁点儿意外而迟到。
那段时间,经常需要写个三五千字的项目介绍,要得很急。南仁东就和同事一起在办公室,逐字逐句斟酌,常常弄到凌晨。他怕稍有疏漏,影响项目的成败。
对每个细节都了如指掌
夜以继日的付出,让这个恢弘的望远镜工程在南仁东的头脑中逐渐成型。
跟随南仁东做博士后的岳友岭回忆,本科时就听南仁东讲射电天文方法课。那是十几年前,FAST大部分技术的攻关开始取得突破。南仁东就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,FAST各个细节的具体情况,研究到了什么程度,离预期还有多远。
2007年,FAST终于正式立项。南仁东更拼命了。
这个巨大的工程需要攻克太多难关,南仁东常常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。为了节省时间,中午他总是随便吃点饼干、方便面完事。遇到特别有难度的事,南仁东会长时间沉默不语。
FAST开始建造时,大家发现,南仁东总能很快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。“南老师对FAST是如此了解,从最初讨论到每一个细节设计,所有关键技术他都了如指掌。”岳友岭说。
南仁东则偶尔会跟学生提起,他毕业于清华大学无线电专业,上学时还曾在机械制图比赛里拿过第一名。尽管清华大学有专门的机械制图专业。
岳友岭参与了FAST工程钢索设计部分。FAST上的钢索需要伸缩变形,这就需要计算钢索的耐疲劳程度。岳友岭记得,刚开始大家根据FAST 30年的寿命初步预估,钢索需要承受约600万次拉伸。南仁东却算出了另一个答案:200万次。后来大家经过多次计算模拟,发现南仁东是对的,600万次的估计远远超出寿命所需,是不合理的。
“钢索应该用什么样的钢,钢索接头部分用什么技术解决,用什么样的工艺支撑FAST的外形,南老师都一清二楚。”岳友岭回忆。
在设计FAST馈源舱时,最初有4个塔和6个塔等多种设想,但馈源舱的姿态调整一直不能满足科研需求。南仁东曾提出,设计一个带有流体配重的馈源舱。
“这是个非常好的构想,需要极有创造力才行。很难有人想到,用这么简单的设计来应对如此复杂的难题。”甘恒谦说,虽然南仁东的提议因为过于超前而最终未被采用,但这件事让他对南老师在工程方面的造诣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青丝熬成白发
作为首席科学家,南仁东主导和参与了FAST项目每个工程难题,带领FAST渡过一次又一次危机。
学生们知道,巨大的“天眼”里,熔铸了南仁东的心血,更熔铸了他的感情。在FAST建造过程中,这位低调沉默的硬汉常常触景生情吟诗咏志。2008年底,FAST奠基时,奠基石上就刻着南仁东亲自拟的对联:“北筑鸟巢迎圣火,南修窝凼落星辰。”
去年9月FAST竣工仪式上,一段宣传片介绍了FAST二十几年来从无到有的历程。岳友岭从视频中看到了南仁东二十多年前的照片,感慨万千:“南老师拄着竹竿,爬山越岭为FAST选址时,头发和胡子还是黑的。”
如今,世界上单口径最大的射电望远镜已向苍穹睁开“天眼”,而为它把青丝熬成白发的那个人,却永远闭上了双眼。
也许,他只是太累了。也许,他只想化作星辰,与“天眼”长伴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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